哑巴的爱情
(相关资料图)
文/程华照
途经村庄的小河停顿一下，转身而去。
哑巴挑起杉木水桶走向水边。
清风拂过，空气弥漫沁人的芬芳。他贪婪吸上几口，是对岸捣衣女人的味道，还是驿路野花的香气，或许都有几分。
哑巴搁下水桶和扁担，蹲身坐下，掏出香烟点了，叼在嘴上咂起来。感觉没瘾，索性拾起石片往河里一摔。石片贴着水面唰唰朝着小河那边飞去。
平静的河水荡起涟漪，人们开始举头打量哑巴。
村里的人都认识他，怜悯他命苦，落地就被城里的母亲嫌弃，丢进垃圾桶，幸好被扫大街的人发现，捡起，悄然抱回乡下。
遥望说说笑笑的人群，哑巴的眼神定格在衣着艳丽的裘娅身上。
他们是同村人。隔河相望，一座石拱木桥串联两端。两人常蹦蹦哒哒在上面你来我往。洪水泛滥漫过桥面，切断两岸的交通，平时闲着的拉拉渡木船派上用场。哑巴体力好会水性，义务担当起临时的船工。船小只坐四五个人，但很有情趣，原始得在外面见不到，前后都是船头，粗壮的棕索系在上面，另一端拴在岸边的石桩上。要想船儿驶向彼岸，就得使劲地一把一把拉动那边的绳索。
裘娅背起书包上学放学伫立渡口，瞅着摇晃晃的船儿，怯生生不敢举步，哑巴跳下去，边说边比叫她不要怕，双手小心牵她上船，激动得唱起了歌：
小妹妹我坐船头
哥哥你在岸上走
我俩的情我俩的爱
在纤绳上荡悠悠
瘦小文静的裘娅常遭同伴欺负。哑巴个大拳头坚硬，宽阔的胸膛牢牢将她庇护，同伴恨他又怕他，只好远远地驻足辱骂：“哑巴哑巴，我们不同你耍。” 裘娅挪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碎声耳语：“哥，我同你耍。”
村里的人都喊他哑巴，只有裘娅叫他哥；别人听不懂他的话，只有她听得懂，还时常替他做翻译。
裘娅读书走出村庄，哑巴目送她消失在小路尽头，笑容一下失落，空荡荡的心灵荒芜无垠，路过她家门后总要回头张望。
裘娅再次出现在村口的小路，胸前抱着了嗷嗷待哺的婴儿，乌黑的头顶包裹白色布条，这不是披麻戴孝吗，哑巴惊呆似的，急忙跑过去想安慰点什么，两人四目以对，来——电！裘娅顷刻耷拉下头，不想让他看到哭泣的心，抱紧孩子快速离开。
原来裘娅读书完毕嫁给建筑小老板，可好日子不长，小老板酒后的一次高空关模中失足，不幸摔了下去再也没爬起来。怀揣巨大的伤痛与家乡的眷恋，裘娅步履艰辛地回归故土，生活开始翻篇。
回来就好！哑巴哥的第一句问候亲切如初。
她不堪正看这张热情憨厚的脸，自知已不是往日那个亭亭玉立、烂漫纯真的少女啦。
“回不去啦。” 裘娅喟然，权当对过去的了结。
夜色中小河潺潺，月光清浅勾勒裘娅丰腴的轮廓，风儿牵扯她的秀发。今宵一解风情，复制沉鱼浣纱的画卷。哑巴放下水桶与往日一样，傻痴痴地远看捣衣中的那个人，回放与她扣手的时光，心里涌起好多好多想法。他轻手轻脚走过小桥，跨越心底横亘的界线来到裘娅身后，将炽扑扑的脸庞埋入她袒露的肩臂，伸手猛地将她腰部紧箍，沉甸甸的心贴着她身体抖动。
日夜积攒的情感，终于倾尽这拥抱上，不为别的只为敢于交出真心，不管结果如何，哑巴就此释怀。
突如其来的举动，吓得裘娅一声惊叫，提着煤油马灯行走在田坎上的村干部张卜闻讯赶来，抓过哑巴一拳将他打翻于地。
“狗东西哑巴，你做啥子！滚！”张卜骂了一声。
哑巴咬紧牙关坐起来抚摸伤痛，透过迷茫的眼神，乜斜款款流淌的河水，此刻发生的事让他怎么也想不通。
伤势好转，他担起水桶又彳亍家门，小路弯曲坡坡坎坎，河水哗啦咏唱古人的诗意，滩涂上摆放的搪瓷盆装满衣服原封不动。人到哪儿去啦？
苞谷林嗖嗖的晃动，像野猪在里面乱拱，哑巴觑见想知道个究竟。良久，那声响变大成噼里啪啦的了，兀立的苞谷杆应声倒地。时机成熟，哑巴抓起扁担蹑脚走过小桥，敛息偷窥张卜提起裤子扣着衣从深处钻出来。
一向偷鸡摸狗专搞女人的张卜，今天我绝不饶过你。哑巴举起扁担正想大吼：打野猪糟蹋包谷啦。
“等等我。”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包谷林传来，裘娅踉跄在张卜后边喃喃呼叫。
话哽住喉咙，扁担落于地下，哑巴一屁股坐到地上，崩溃了。
“杂种——我认识你。” 咿哩哇啦的又是比又是划，几个字从哑巴牙缝挤出。
张卜依仗手中的权力，专吃窝边草，像非洲狮潜伏各路口，见哪位女人单身或男人外出干活去了，就不失良机发动攻势。裘娅号称村花又有赔偿款，自然逃不过他那张哄星星馋女人的嘴巴。
这些，裘娅全然不知。
包谷林成了他的窝子？
哑巴见状暗自思忖，不禁呸的一声，不忍心让裘娅被糟蹋伤害，待他们前脚离开，他就后脚开始行动，从家里猪圈舀起一挑冒尖尖大粪，嘿呦嘿呦地担进茂盛的林子，干乎乎的挨到淋个透。
夏日的暴雨恣意疯狂，河水吞噬小桥。
黄昏的村庄炊烟袅袅四起，暮归的老农牵着老牛哼着歌谣。竹林掩映的茅草房里，哑巴将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，熊熊火焰吐在眸子里闪耀，生动而沧桑。
他将锅里的饭菜递给病榻上的母亲后，挑起水桶跨出了门槛。
返回时，突然听到河畔响起悲惨的呼喊： 救命呀——
河面暴涨湍急而下，裘娅捣衣中不慎掉入水里……
哑巴摔下水桶，转身飞跑过去。
张卜站在岸边，望着急流漩涡中挣扎的裘娅，跺脚呼声更大。哑巴听到这声音，拼命奔跑，飞身跳入水中……
河水滔滔，裘娅缓缓被推出水面。
巨浪翻滚，小河岸边的水桶，再也等不回挑水的人。
作者简介：程华照，重庆牙膏厂职工，渝北区作家协会会员，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《重庆日报》《重庆消防》等报刊发表散文、小说、诗歌等。
编辑：朱阳夏
责编：陈泰湧
审核：冯飞
标签：
